執子之手 感動的

渡部桑和我的爸爸

還在交往時渡部桑到我的老家拜訪,是他第一次見到爸爸

當時爸爸還可以勉強說話,只是手術的關係發音不清楚,聲音也不是原本的聲音

對於這個外國來的客人,爸爸也沒什麼話好說

隨性的他一下出現,一下又不知道去哪裡了

對渡部桑來說爸爸的第一印象就是來無影去無蹤


後來提親,渡部桑和日本公婆又來我的老家

爸爸當時感覺很緊張但開心,有點坐立難安的樣子

他說自己說話不方便,請姑姑當他的發言人

渡部桑寫了一封信給爸爸,但我當時覺得難為情,不敢交給他

提完親爸爸招待他們上餐廳

他因為只能吃流質食物,也沒辦法和大家一起吃飯

但熱情歡迎的心,日本公婆一家都感受到,直說爸爸人好


過了一個月,渡部桑穿著西裝、我披上白紗回老家

就為了和爸爸拍婚紗,我的婚紗照一定要有他


訂婚時,渡部桑來台灣,這次住在我的老家

他和爸爸多了很多時間相處

爸爸問「他會騎車嗎?」

爸爸騎一台車,渡部桑騎一台車載著我

不知道爸爸要帶我們去哪裡,但我們就這樣出發了

沿路遇到街坊鄰居,爸爸就停車指著渡部桑「正港的日本人,我女婿」

爸爸從靠山這一邊騎到靠海那一邊,走的全是小路

小到地圖上找不到的那一種,沒有路燈也沒有指示牌

明明是我的家鄉,我卻從未走過

他騎到山頂,停車指著山下風景

又騎到海邊,沿著鐵路迎風前進

常覺得鄉下的時間彷彿靜止一般,度日如年

但那一刻卻覺得這種寧靜平和很美好


渡部桑說,雖然和爸爸沒辦法溝通,但他看得出來爸爸的赤子之心

爸爸的心很純真,這也是後來他發現,許多台灣人擁有的,就是率真又純潔的心靈

結婚因為辦在日本,爸爸無法參與

婚後的第一個過年,渡部桑和我帶著婚禮的相片回台灣

爸爸常常穿著義警的制服,他一直到去年夏天身體無法負荷,才辭掉義警的工作

對爸爸來說那身制服不只是榮譽還有帥氣

他交代要帶著進棺材,封棺前連同警帽還有制服,都妥貼為他放好

那次回台灣,爸爸一樣穿著那身制服和渡部桑合照

看到他們兩個,總覺得爸爸又嬌小了一些

每次見面,渡部桑都用雙手握緊爸爸的手

他說這樣就把想說的話傳達給爸爸了


婚後渡部桑越來越忙,去年我回台灣時,他又寫了一封信要我交給爸爸

當時我才對渡部桑坦白,其實結婚前,他寫給爸的信還在我手上

原文與翻譯兩份,我始終沒有交出去

去搭機前渡部桑和我深談,我們的決定是「但求無悔」

因此這次我帶著兩封信與兩份翻譯,去醫院看爸爸

爸爸和我,大概就像很多台灣家庭的父女關係一樣

我們沒什麼話聊,即使在同一個空間,他總是沉默,我也跟著沉默

從小我對爸爸的印象就是沉默少言

可能他不知道要跟我聊什麼,而我也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麼

就是因為這樣,我不好意思把渡部桑的信給他

但揹負著渡部桑的心意與期望,我還是轉交了

渡部桑寫得懇切,連我也感動

是以一個男人,對一個男人的談話

爸爸坐在病床上看了許久,又下了床,待在窗邊重讀一次

最後他提起筆,回了信給渡部桑,署名並寫下2015年8月

我站在爸爸身後拍下這張照片,覺得我終於做對了一件事情

甚至,為什麼我不早點交給他呢?


爸爸在生病的這幾年,我們親近很多

他雖然不能說話了,但用行動告訴我們他在彌補以前的缺口

我是從來不敢想像和爸爸出遊的

以前住在一起的時間不多,相處時也沒有話可講

早已習慣爸不在、爸不在、爸還是不在

在他生命的最後這一段,我們的距離拉近了

第一次和爸坐火車,就是環島

當時的興奮歷歷在目,是2017年5月17日,娜醬還在肚子裡

生產前一個禮拜,爸又帶我去阿里山搭小火車,追他年輕時的回憶

看他寫著幾十年前來過奮起湖云云

我不知道的爸爸太多了,能相處的時間卻太少了

渡部桑教會我什麼是把握當下,什麼是珍惜

越到後來,我越用力去實踐它


2018年10月3日,是我們最後一次搭火車

上車前沒有買票,因為我們不知道爸爸能撐到哪一站

我們預計搭一趟西部山線、一趟海線,三小時完成一個圓環之旅

結果這個圓,走了40分鐘,就折返了

爸爸只能到這了


在他離開前,我總算是開口說了我愛你

每天一句我愛你,真的好難啊,但是有讓爸聽到就太好了

我也沒有後悔了,謝謝渡部桑給我勇氣,讓我不留遺憾


渡部桑趕來台灣,捻香對爸爸說了很多話

不抽煙的他,難得和爸爸抽起煙來

插在香爐上的煙一點一點消蝕

半夜的靈堂是他們兩個男人在對話

爸爸現在應該不用我翻譯了吧,我想


今天是情人節,昨天為我的情人做巧克力,做著做著淚竟流了下來

對渡部桑,是無盡的感謝,謝謝他這樣對我爸爸

也謝謝他,讓我能全力以赴,但求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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