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和渡部桑聊到凌晨四點才睡
早上六點，太郎爬了過來一直對我比著手語要喝奶
他的手語越來越豐富，會用手勢表示好喝、還要、不要、開心等意思
我可能是想睡的關係，竟然強烈地想起了我的爸爸
一邊餵奶，好多回憶歷歷在目
拍照的意義
我的老家非常傳統，有許多禁忌，許多做了會被罵的事
例如拍照錄影，理由我一直不知道，因為問了會被罵，但就是「問那麼多幹嘛，妳拍什麼拍」
也因此我練就了偷拍的功夫
知道阿公癌症末期了，照顧他的時候，我都偷偷拍下照片
在他走了之後，我還是覺得留下相片是正確的，讓我到今天仍然能懷念
當然，不是什麼憔悴病榻的樣子，就只是坐在他習慣的位子，他像平常一樣望著遠方
看到這張照片，一下子就能讓我想起阿公還活著時的空氣
媽媽離世之前，特地去相館拍了一張照片，也是我僅存的一張
沒有其他照片拼湊她的樣子，我完全想不起她的臉
知道爸爸也癌末了，我知道不留下照片會後悔
從一開始偷拍，到之後可以堂而皇之和爸爸合照，感覺很複雜
那代表，爸爸自己也知道不久了，得留下什麼給我們
花了這麼多年的時間，也才終於走到爸爸接受拍照這一步
但爸爸已經不能說話了
到現在我才能說，其實我很遺憾，沒有用錄影將他的聲音保存下來
我已經忘記爸爸的聲音是什麼樣了
我知道有人會說「拍照錄影有什麼意義，人死了就死了，多看多傷心，不如去珍惜活著的人」
但經歷了許多深刻的死亡，親人、朋友的離開，我覺得不會永遠傷心的
沒錯，人的離開是令人傷心，但也會迎來重重提起、輕輕放下的一天
不會再每一次提起總是流淚，不會再不敢去面對有關他的任何事物
能平常心地對孩子提起過世的爸媽，我覺得很好
有照片讓他們知道，這個人就是你的阿公阿嬤，我覺得很好
還有，我認真的把每一天當最後一天來過，沒有一天不珍惜
只有我們知道的手語
在爸爸氣切、不能說話之後，我們的溝通變成筆談，還好他會寫字
隨著時間久了，他發展出一套自創手語
病床前，我們的默契好到像場默劇表演
他手一比，我就知道現在是要開燈還是關燈、要把燈光調亮還是調暗
我就知道是希望把床搖高一點還是讓他躺平
我就知道是要抽痰還是要上廁所
連親戚家人來看病，都霧裡看花，笑問現在他比的是什麼意思
我也笑了，這種手語溝通，是我和爸爸最深的連結
也樂著當翻譯，回答每個「他現在比這樣是想要什麼？」
現在看到太郎認真比著手語表達意思，好像爸爸又出現了
我們過得很好，你在那邊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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